横门三千亩Ⅰ
2005-02-25 00:00:00| 分类：
吾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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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篇：水程六百走下一篇：横门三千亩Ⅱ 中山城东五十里横门，乃珠水八门之一，这里许许多多的围垦地，是人类围海造田、与自然奋斗之见证。不少的围，单以面积来命名，“三千亩”乃其一，以蕉园与荷塘在乡间行名。刚搁下书本时，曾来到此地混迹载半，每天或顶日或冒雨巡看着两百亩的瓜菜茄豆，一个彻头彻尾的城市读书人，竟跑到乡间种菜，似不多见，况我亦未如陶先生久历尘俗心存幻灭有意归隐，一切也生活使然罢了。
乡间的住所，十分破旧，蛛网在多年的累积下，有如壁画，分踞于墙角的二三十头壁虎，确实让我好好计算了一番该有多少蚊子，才维持得起生物链的平横？但无论如何我总处于这链的下端。三块薄而窄的木板怎样合理分布，以铺好一张床，颇费了不少的心神，最后以中间加两头的原则，再加上两个纸皮厢，总算解决了问题。自来水是没有的，但有河水！每天都可以畅游一番，却是多年没有的快事。
夜里的三千亩，十分的宁静，只闪烁着稀疏的几点灯光，头上一勾冷月，便教河面有了黯淡的树影。岸边靠着几艘驳船，也有连成一片平台般浮在水中直逼江心的竹排，这些竹子许是从粤北山里砍下，便沿江而来，到处兜售，又或直接贩运至此，夜色中，排上小棚外一闪一闪的，正是放排人在吸着水烟。远处灯柱下一伙人在打着纸牌，却不觉喧闹，岸边停着些拖拉机，劳累了一天的苦力们，或于拖斗的边上，或于埠头的石阶，又或是在船岸间的跳板，聊着天，说着野话，总有笑声，但我却听不懂他们的话，于是这笑声便与我无缘。惟有回到屋子里，于这房中倒可静下心来读读书，想想东西，或者什么也不想，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，听风荷与芭蕉在蔢娑。
清晨，沿着穿过蕉林的蜿蜒小路，走上十二三条由几根茅竹横放而成的小桥，经过七八间架于水面用松皮搭成的蕉农小屋，便来到田里。这时，走上堤围，但见蕉林如海，长空初白。屏息间，在天与海的交线上，一轮红日缓缓浮出，那样大，那样圆，一点也不眩目，一点也不热，似乎触手可及。清凉的空气里还夹着丝丝甜意，是的，榨季到了，各处的甘蔗田正在忙碌中。我系紧草帽带子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冬季北鸟南飞，在田野上，总可看到数以百计的飞鸟结成漂亮的队形，以优美的翔姿由一块田跃起，滑向另一块田又一块田，变动着不同的图形组合，一会儿背景是蓝天，一会儿背景是山峦，一会儿是田塘相间的大地，或似运动会上的团体操，但更快、更轻捷、更优雅。
有时，坐在河沟旁小息，河水的浮光映在草帽帽沿上，有些摇弋，人也有些陶醉，会含杆嫩草在嘴里，漫不经心的抛掷着小石头，什么也不去想，心里宁静、畅然，就这样吧，尽管小石头老投不中那顽固的小野菊。
煮食倒是挺过隐的，在乡间以最简陋的煮具，施展自己的厨艺。只需买点肉，菜在场里随意弄些就行了，有时邻里间摸得野鱼、抓得田鼠，见惠一二，便是上菜。夏秋之间，物侯尚暖，沟里有许多野生的水蕹菜，此物生命力极强，水沟空间尚不能满足，便爬上来，在干裂的地面上拓进，那稚绿的带着几片小叶的匍匐茎，尽管幼嫩，却已十分的固执了。民工们没有余空也没有余钱，多喜摘这东西煮了吃。我呢，也爱用开水浅灼，再下油下蒜炒，最后放盐放芡放包尾油上碟，虽则嫌粗，却有野趣。野蕹到了天寒时候，生命尤强，骨子更硬，人们因之反而少光顾了，这于它倒是桩好事。
在乡间卖菜是件有趣的事儿，虽未经实习，也没怯场，不就是练摊吗？半夜，在遍天下一样的乱哄哄、湿漉漉的菜市里，挤得一战略位置，大刺刺的立于其间，脚前摊一列样品，脚后码两袋正货，腰前再斜挎一绿色帆布书包——这玩艺现在还真难买呢，我以为直挎上它，带顶草帽，才是个农业工作者的模样。这场合改直挎为斜挎，且在身前，更有助于从形似到神似：一个小贩！免得人家找软的欺负。如此周到，再加上货好，问津者自然围了一圈，这时讨价还价，要从容不迫，不慌不忙，才为大度。在紧要关头，还从旁儿蔗摊里拣上半截好蔗，而且要挑蔗头才甜，咬在嘴里，吐个渣儿吐个价，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来瓦解对方的斗志。当几个二道贩子围着来交易时，也不要忙乱，一口叼好甘蔗，两手换着拣菜、称重、点钱，再找空儿拿一拿蔗儿，腾出嘴来吐一口渣，说几句下回再来的屁话。于是练就下来的讨价本领在旅途中便大发用场了，就如大侠们在山中呆了几年，一下山，早天下无敌。
2002年10月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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