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失补登 写于2010年2月23日
大年初二的晚上,我们甫抵达雪花轻舞的南京机场,便连夜前往扬州。第二天早上,当我起来推开酒店房间的窗门,天空已经放晴,旁边天宁寺的瓦脊上留着薄薄的积雪,而另一边就是史可法的梅花岭,但既不见岭,也不见梅花,只是杂树虬劲。
在酒店的大堂,一位未谋面的朋友在等着我们,他热情地要尽东道之谊。出了酒店门,就是护城河,不远处有御码头,再过去是河边有名的冶春茶社,朋友径把我们领进去,好见识一下扬州人的早茶。在此间居住了十三年的朱自清先生曾是如此介绍:“北门外一带,叫做下街,‘茶馆’最多,往往一面临河。船行过时,茶客与乘客可以随便招呼说话。船上人若高兴时,也可以向茶馆中要一壶茶,或一两种‘小笼点心’,在河中喝着,吃着,谈着。回来时再将茶壶和所谓小笼,连价款一并交给茶馆中人。”但如今这份闲适早已不再了,茶社内多为慕名的游客,熙熙攘攘,仓促喝茶用点,而服务也不足称道,并不适合久坐打发时光,包点亦未见精致,觉得远不及粤式茶点的品种繁多、推陈出新。
离了茶社,我们便往瘦西湖,瘦西湖实在太有名了,不必描绘。只是冬天的景物有点萧疏,没有桃红柳绿,也不见芍药琼花,惟有树脚下、船篷上、瓦片间留着的点点白雪,但湖水还是明净的,倒影着白塔、小金山、钓鱼台和五亭桥,偶尔划破水面的,是双双对对的野鸭子,还有悠然撑过的小船,撑船的是穿着碎花蓝衣服的年轻船娘。扬州女子的故事大概也与这瘦西湖一样有名,而且源远,只是我也和当年的朱先生般不很知道,但我书柜里倒有本张宗子的《陶庵梦忆》,对其中的部分姑娘有过很传神的描述。二十四桥是新修的,小小的单孔拱形,游人如鲫,繁华尤在,在中国再没有几座桥能及得上它(它们)的名气了,但如果想追慕杜牧之、姜白石们笔下的红药青荠、明月箫声,不免要失望。
游毕,朋友请我们在食为天吃午饭,地道扬州人的他打开掌上电脑,参看网上的评价和推介,最后少不了的是蟹粉狮子头、拆烩鲢鱼头、大煮干丝、麻油鸭掌等淮扬名菜,压轴的自然还是扬州炒饭,菜肴是刀工精细,清淡鲜美。饭后我们告别朋友,去了镇江小逛,到傍晚回来时,运河两岸已是华灯初上。我们从东门走进东关街,都是修缮整齐的青砖老房子,挂着一串串红灯笼,但店子大多打烊了,在这冬夜显得十分寂静。走了好长的一段,才看到一家开着的小餐馆,里面布置得温馨雅致,晚饭点了风鹅、年糕毛蟹、罗汉斋等,味道很不错,毫不逊色于名店。饭后,又沿着盐埠路、汶河路、文昌路散步,看四望亭、文昌阁和石塔的夜景,可惜如今新年到底没有多少节日的气氛了,南北皆然。
次日,到何园、个园游玩,这都是名满天下的园子了,更不必多说。中国的传统园林确是精妙,绕廊赏景,步移景异,美轮美奂,看着它们总不免生出今不如昔之叹,过往的设计如何繁复细致,别具匠心,处处神来之笔,一窗一石,无不饱含着东方的哲学、文化的淀积、人生的追求,能见如马未都先生所屡屡说到的古人的精致生活。从个园出来,是白天的东关街,热闹喧嚣,各式商贩,兜售着从漆器、剪纸、刺绣,到“扬州三把刀”、“三和四美酱菜”、“谢馥春妆粉”等琳琳种种特产。临告别扬州前,我站在街边,吃了几块刚出锅的臭豆腐,可惜这臭豆腐,闻着既不臭,吃着也不香,让我不禁怀念起长沙南门口五娭毑的出品。
朱自清先生在那大有名的《扬州的夏日》里是如此开篇的:“扬州从隋炀帝以来,是诗人文士所称道的地方;称道的多了,称道得久了,一般人便也随声附和起来。直到现在,你若向人提起扬州这个名字,他会点头或摇头说:‘好地方!好地方!’特别是没去过扬州而念过些唐诗的人,在他心里,扬州真像蜃楼海市一般美丽;他若念过《扬州画舫录》一类书,那更了不得了。但在一个久住扬州像我的人,他却没有那么多美丽的幻想。……”我也算是个旅行过些地方的人,所以老早就学会了不去抱太多期待,但扬州也不致失望,她有整洁的马路,纵横的河道,不算拥挤,也不算清冷,她一砖一瓦都有着历史的厚重感,有数不胜数的古迹,有数不胜数的故事,还有着生怕不周而借网评点菜的热情的扬州朋友。最后,我很后悔没有前往拜访一下朱先生的故居,这无疑是遗憾,但也留下了以后再访扬州的其中一个由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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