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点遗憾,在泰顺只来得及去看三座桥,这是多年来设想的泰顺旅程所未能料到的,我总希望多看,至少也要有五座才对,最好是十一座,包括仙居、毓文、薛宅、刘宅、永庆、文兴、东洋、三条、南阳、溪东和北涧。但我只看了当中的后两座,这大概也是一种廊桥遗梦。还去了的一处是仕水碇步,这当然也算桥了,碇步学名就叫堤梁桥,或雅称琴桥。
这些年,我总是担心登陆东南沿岸的台风,会不会损坏了浙南闽北的那些廊桥,有几年台风是特别大,我觉得应该早去,不能再等了,但还是拖缓至今。不过,显然我是低估了这些古老的木桥,它们有如长虹卧江,是古人不朽技艺的见证,几百年来,它们早已栉风沐雨、历尽霜雪,它们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,坚守在那里,助人们渡溪过涧,为人们遮风挡雨。
它们甚至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,老人在阶前闲坐,妇人在桥边洗衣,孩子们在桥前桥后追逐玩耍,农民把多余的土产在廊下摆卖,久了,廊桥就成了集市,成了社交的中心。也许还是恋人们相约的地方,听说三条桥的木栏板上就题着一首《点绛唇》:“常忆青,与君依依解笑趣。山青水碧,人面何去?人自多情,呤呤水边立。千万缕,溪水难寄,任是东流去。”
但我的担心还非多余,风雨、洪水难以摧毁古老的廊桥,但人可以,这是一个日新月异、大破大立、每天都进行着翻天覆地变化的时代,我们目睹了太多的例子。美丽的古廊桥在峰峦叠翠、山高路远的地方遗世而隐,但当交通不再闭塞,地理再无障碍的时候,它们从养在深闺人未识到一朝天下闻,很难说是幸还是不幸。杂乱无章的当代建筑包裹,肆意蹬踏的游客人群,蜿蜒拉布的照明电线,狗尾续貂的随恣改动…,使人忧虑。
廊桥内一般都安有神龛,供奉诸如菩萨、门神、关帝、文昌,或当地人知道的掌管现实生活各个方面的神灵,几百年来这些神灵一直照看着路人、乡民和廊桥。在北涧桥头,有位当地的退休老师自费建立了间展室,永不知倦地向游人义务讲解着廊桥的构造、技艺、类型和掌故,一日复一日,无疑,他也是守望廊桥的神祗。我们需要更多的这样的文化守护神。
碇步则有另一种的美。浙南以外,我从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如此之多的碇步,它们因地制宜,坚固实用,逶迤在一条条清澈平缓的溪流之上,简洁古朴,高低两行的一个个石磴有如琴键,充满了节奏美。泰顺的仕水碇步就是当中的代表作,全长130余米,计223齿,一字型横卧溪上,非常壮观。它每齿分高低两磴,迎面的行人可从容会让,磴高的用白花岗,矮的则用青方石,夜晚,碇石的参差错落和分明色泽,让渡河人也能借光畅行。
仕阳溪上,一个个石磴历经200年的风吹日晒和洪水冲蚀,但依然深深扎根河床,稳固如山。可惜两岸的建筑却极不协调,当局似乎还在碇步两端进行了特别的修建,但唯一的功效就是让摄影者千方百计避开这些建筑。所以,尽管仕水碇步是如此壮美,我却更偏爱乡野溪涧上那些无名小碇步,修竹掩映,溪谷环碧,十数大小砾石筑起的一个个石磴,朴实无华,涉水而过,纯美得宛如田园牧歌里一串串轻轻跃动的音符,让我陶醉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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