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,我就听说过甘竹滩,说是旧日顺德八景之一,称为“甘滩雪涛”。这个名字美丽而凶险,流经此地的西江水由于河道变窄,礁石密布,而刹时焦躁起来,水流湍急,巨浪翻腾,民谚说:“甘竹滩,鬼门关,船过要沉,艇过要翻,鹩哥飞过要兜弯”。但这毕竟是陈年旧事了,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现在还能看到什么雪涛,所以离开
西登水角后,我还犹豫了片刻,是否要去造访。
但都近在咫尺了,就去看看吧。我把车子驶进了右滩村,村旁有座状元祠,宣显着昔日的人文显赫,不过,我无心恋看,只寻路奔上江堤。上了堤,视野顿时开阔,只见一条江水,既无滩,也无波,只恬恬而流。但古木扶疏的渡口和对岸沿江而筑的老房子,还是立即吸引了我的视线,我把车停在一旁,走了下来,站定,先长吸一口气,好风光!我向坐在堤边的老妇人打听,她说这边是右滩,对岸是左滩,这里就是甘竹滩。
我沿着堤坡走下岸边,水边伶伶丁丁的,靠着一只小木艇,旁边有组渔簖,就是插在水里捕鱼虾的竹栅栏,静静的,露出在水面。向东望去,是甘竹滩大桥;向西远眺,是拦江的洪潮发电站;而北岸,就是被老房子勾勒出高高低低天际线的左滩,其中,有一座古桥,很让人注目,桥是与江平行的,也许是刚好有条溪河在这里汇进江来,而桥正好跨在上面,桥的两边分别有一座耳房,高耸着镬耳墙,却望不真切。我沿着岸边向前走到渡口,这里古榕参天,绿荫如盖,石砌的大埠头于斑驳中极具气派,可以遥想旧日之繁华,传说当年村里有人高中状元,就是从这里登岸荣归祭祖。但如今,埠头是荒废了,不见客船,也不见摆渡。我遥望着对岸的左滩,我决心过去看看。
回到车上,驶出村子,跨过甘竹滩大桥,寻路进了左滩村。这里也与一般的岭南水乡无异,人家俱是顺着河涌两岸而布局。我沿了一条涌,往南寻到江堤,上了堤,对岸正是刚才所身处的右滩,而眼前则正是之前所遥见的古桥,桥下是小涌穿过堤闸汇入江来,桥栏上刻了三字:“见龙桥”。桥是石砌拱桥,形态优美,桥面石阶长满了杂草,很见岁月。桥两则的耳房,更象是门房,也许是旧时送迎船客,供人避雨遮阳。我在想,如果一位游子,坐船归来,远远望见这故乡一别经年的耳房和拱桥,会是如何的心情。
我站在桥上,抚栏眺望,已是午后的四点钟了,只可惜没有好夕阳,要不看甘竹滩里泛彩流金,渔舟归来,必定极美。古桥之西,沿江而去,江边是任意东西的渔船竹排,岸上则是一溜的人家,门牌写的是“海旁街”。我沿街走去,房子都是颇有些年月的砖房,屋前岸边支了竹架,晾挂着衣服、渔网和鱼干,也有小竹棚,里面堆着杂物,甚至养着鸡鸭。人很少,偶尔见一二老人在闲坐,也有在修补渔网的,有位老妇在埠头淘米洗菜,一位渔家正操桨驾艇荡向江心,我奇怪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发生声音,连小狗见了生人也不作闹,静谧极了。
但这种情景,我又是熟悉而亲切的,我霎那就想到了疍家人,我小时候就是在这水上人家里生活的。甘竹滩也许曾经水道要冲,商贾繁华,但种桑养蚕、捕渔水运的热烈时光毕竟远去了,只有这些饱经沧桑的老房子、这些饱经沧桑的老渔民,尤固守在这滩圩里,抗拒着时光的流逝,顾恋着这清贫而惯适的日子。
甘竹滩到底说不上有多美丽的景致,只合适缅怀一下旧日滩圩的韵味,坐在岸边晃荡脚丫,抬头寻看低徊而掠于江中的水鸟,静静等待着归来的渔舟,还有黄昏到临的鳞光闪动,如此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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