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篇：有卷者阿下一篇：五桂山点滴 零丁洋内，离横门不远处有一个叫做“大茅”的孤岛，很久以来，邑人对这个岛讳莫如深。只因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，这里放逐着一群人，麻疯病人。我很小心地审视“放逐”这个词，也许我该用“隔离”，好让人们（特别是亲人）对这一种舍弃更心安一点。事实上，小岛本身也就是一所医院，还长驻着一些可敬的医生，一同隐姓埋名、与世隔绝。
岁月流逝，病，已经痊愈，有一部分人离开了，而剩下的因不必言明的原因，宁愿留了下来，在这孤岛上生活，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，自耕自种，平等相待，而这里也早已是他们的家了。…
大年初十的早上，我和朋友两人来到了南朗镇龙穴村最东端的鸡头角，穿过枕岸而居的人家，一溜的小渔船湾满了河堤，水里浮腻着机油，岸滩上散着蚌壳和木屑，男人在拨弄机器，妇女在干着什务，也有的在围着打纸牌，而艇首都尽贴着新年的红钱，稍大的船还有春联，一切是这样杂乱而鲜活。很快，我们找到了一位愿意送我们去岛上的艇家，小舢板发动了机子，解缆起锚，望东而去。
我踮首远眺，大茅上空过久的乌翳似乎在渐渐散去，露出点点的阳光，明媚动人。是的，时代不同了，人们已开始将更多的目光、怀着暖意的目光投向小岛，去年在报纸上便数次读到有关热心人前往探访、岛民受邀出行等的消息，而现在，一些先觉的游者也开始在此间伫足叩访了。小船在围垦地间的水道里穿行，很快，驶入了小河汊，前面出现了一个葱笼的小山岗，那里，就是传说中的孤岛了。
河汊尽处，有间简易的竹寮，小艇在泥基前泊定，艇家说就在艇上等，跟我俩约定：一小时后回来。我纵身一跳，终于踏上了大茅的土地。霎时，眼前出现了一条水泥直道，两旁是笔直的水松，一直通往小岛幽深处。
水松过尽，只见有一院门，上写着“大茅医院”，门向我们敞开着，里面一片宁静，未见人影，我们大步往里走去。与其说是医院，其实更象是一个小村子，事实上今天医院也只是形式上的建制而已。道路两边是房舍，房门都开着，屋前栽着龙眼、芒果和月季，地方收拾得极整洁，鸡只在闲踱觅食，有一两只犬向我们吠个不停，却不近前相逼。
开阔处有一株巨大的古榕，盘根错节，根须成木，蔢娑的枝叶遮得一片荫凉。只见树下闲坐着几个老人，慈眉善目，怀着与世无争的神气，树边有一口井，一个老妇人正专心洗衣。再往前去，仍然是一片的幽清，房前廊壁上挂着农具、倚着箕扫，远处蕉林里有人在侍弄着庄稼。只有一两处斑驳的老墙、房顶的褪色五星、一些标语字迹，或可让人回忆起那些尘久的沧桑岁月。
我们走向蓊郁的小山岗，围墙门边爬了一脊的炮仗花，正怒放得绚烂已极，绚烂得让人不忍卒离，燃染成一片橙红，恰为这春节添上了无比的喜庆颜色。我俩站定，细赏了好一会儿，方迈进院门，登上那长着苔钱的石阶。
岗上也有些房舍，近前的屋子边竹倚上坐着两个老人，也许是一对夫妇吧，那老伯见有生人，连忙起来，让老妈到后面去管住狗只，边跟我们打招呼，说后面果林里的狗很凶，怕伤了客人。我们含笑问好，老伯十分的健谈，问我们来自什么地方、如何坐船、有没有去看岛那边的石场，石场那边景致好啊，这一两年常有一些年轻人来，也爱到大榕树前、石场去拍照，又反复告诉我们下次来的话该怎样乘船方便，我们愉快的交谈着。
我一直都没有去问岛上的那些往事，老伯也没有提起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。我知道前年他们受邀参加了周边某城市的一日游活动，在老人们尽情地游玩观光之余，午饭时被得知来历的店老板“请”出店外，要捧着饭菜蹲在街头进食。便是这里驻守的医生，28年了，到现在还不让家中的左右邻里知道他们在此工作，小孩上学时，也不敢填写父母的真实单位。……
岗上，我举目看去，大陆延伸开来的围垦地，早逼至岛前，蕉林如海、蔗地遍野。栉风沐雨，沧海桑田，陆地可以与离岛连成一片，但心呢？岁月悠长，身上的创伤早已痊愈，而心灵上的呢？
我跟老伯说，我们已约好了艇家，时间不早了，不想践约，石场就留到下次再来玩吧，这回只是认认路，到时候，我要带很多、很多的朋友来。老伯陪着我们往岛边走去，说刚吃过饭正好散散步，尤一直唠叨着艇家收我们的五十块的来回船费太贵了，叮咛着下次就从砖厂那头搭船过来吧。
老伯与我们挥手，小艇缓缓驶离，小岛逐渐远去。我举目望向远方的砖厂烟囱，指问艇家哪是什么地方，艇家答说，左步。哦？我猛然站起，仔细凝望，禁不住沉吟，左步，原来这里就是阮玲玉的故乡！……
04-02-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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