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天游峰下来，我随即打了辆出租车前往下梅，这村子距离武夷山景区不过七、八公里的样子，因为在梅溪下游如是得名。一路的景色似乎并不特别悦目，就是些寻常乡野田园之貌，车子在村前停下，那里有间门房，要收60元的门票，这个票价在我所游历过的古村中可算首屈一指了。但不论有多少位游客，管理方都为你配了位姑娘作导游，这个服务倒是挺好的，可以少走弯路，不错过该去的每一所老宅，但坦白说，我几乎没有用心听过她讲解，这有点愧疚，白费了她许多唇舌。我老是喜欢自己摸索、自己阅读、自己思想。
武夷山区历来是产茶的地方，下梅村更是一个茶市，康乾年间，一批山西人闻香来到这里经营茶叶，资本的注入，加上人们的奋发耕耘，令下梅茶叶逐渐闻名于世，乃至“日行竹筏300艘，转运不绝。”茶叶的输出大抵沿两条路线：一是沿梅溪水路，汇入崇阳溪，再经闽江下福州入海，运往广东远销东南亚。二是翻过武夷山，到江西河口，然后改为水运到达汉口、襄樊，换马帮经洛阳、晋城，再经过太原、张家口到归化，再换驼队经库伦，抵恰克图，最后是俄国各大城市。
人们殷实富裕之后，按中国的传统，自然是开始重礼教、办学堂、修庙宇、捐公益、兴水利，也因此留下了许多古老大宅和丰厚文化了，到今天下梅大概还尚存有清代深宅大院古民居30余幢。群山环抱之下，梅溪润泽着整个村落，村中的人工小运河与之相汇，形成丁字形的水网。小运河名叫当溪，当年疏浚扩宽的这条水坑，以利于泄洪和水运，后来则成了村子的中轴，房舍俱是沿着这溪流布局展开，溪的两边分别是美人靠，然后是廊棚街道，再后是人家。
村中值得细看的大屋有邹氏家祠、大夫弟、闺秀楼、隐士居、儒学正堂、西水别业等等，其建筑均是纵深极广，东阁西厢，书屋楼台一应俱全，门面多饰砖雕、楼阙，外部设高大封火山墙，内里四方天井下一般都摆有长条石花架，所谓一重天井一重厅。砖雕、石雕、木雕和墙头彩绘是下梅古民居的特色，非常精美，挑梁、桌椅、栏杆、窗棂、藻井等木雕美轮美奂，础石、门当、石鼓、花架、池栏、井栏、水缸等石刻也极见功夫，实用与装饰兼备。
当然，一如大多数的古村，那种日行竹筏300艘、商贩拥挤码头的繁荣场面，如今只成美好回忆，过去热闹的河埠头现在只是村妇们洗涤衣物的地方，美人靠旁也独缺了美人，更多是用来晾晒笋干，门楼下老人们在默然闲坐，小孩则独自玩耍，后花园的鱼池花架边杂芜丛生，惟有茶花依然艳丽，来写生的学生兴致勃勃的涂画着那断垣、残檐和芭蕉，一只黄狗懒然踱过，好奇地打量学生们几眼，又自顾走去。
我早已惯看了这种古村日暮，所以变得淡然，不等风雨棚下的灯笼亮起，便坐车离去。随着茶道的迁移，下梅注定日渐式微，乃至没落，但也因为隐塞，曾富甲一方的精美民居又得以保存，这些都是必然的悖论，一方面手握祖宗资源收取门票，仿佛守株待兔，一方面有了收入，又因居住条件不合时宜，希图拆改旧宅，建造新式洋房改善起居。中国的传统乡土村居就是如此走着，直到最终消逝，当然，会有些留存，但它们将不再是活的村庄，而只是标本、摆设罢了。（2011-05-0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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